赏枇杷山鸟
宋 折枝枇杷 图源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《花傭月令》：小满日，摘枇杷。枇杷是夏日里一道清甜的风味。唐杜甫诗：“榉柳枝枝弱，枇杷树树香。”把入夏后枇杷的果实累累写得摇曳生姿。宋张耒诗：“枇杷著子红榴绽，正是清和未暑时。”又把小满前后暑气未至的清和之景写得色泽明媚。但在所有枇杷映照的夏季景色里，最有情致的所在却要从明人林鸿的这首《枇杷山鸟》诗中去寻找：
沉香烟暖碧窗纱，绿柳阴分夏日斜。
梦觉只闻铃索响，不知山鸟啄枇杷。
五代南唐 徐熙 枇杷白鹇 图源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碧纱窗里沉香烟暖，夏日里绿柳垂荫，这是属于诗人的闲适。而林中山鸟飞上树梢，率先品尝了当季的甘甜，却是自然万物本来就有的节奏。夏季的山林是生机盎然的，色声香味一应俱全，感官触觉全部调动起来，听得到美妙的音响，闻得到花果的香气，沉醉其中，滋味无穷。林间各色的鸟儿，让枝头的那些金黄色的小果实跳动了起来，灵巧欢快，悦目舒心。诗人描绘的是一幅图画，而画家们的笔下也有诗意相通，枇杷枝头总是有山鸟相伴：
宋 李迪 枇杷幽雀 图源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宋 林椿 枇杷山鸟图页 图源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然而枇杷也有古拙的一面。初夏结果的枇杷，开花的时节正好是冬天。虽然如此，却并没有留下太多骄霜傲雪的名气，颇为低调。细看枇杷花的样貌，黄褐色的花蕊被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包裹，挤挤挨挨簇拥在枝头，似乎没有太多的风姿可言，甚至还显得有点冗繁。但若试想真要在凛冽的寒冬看到这一簇簇绒绒的花朵，再想到它们正在孕育来年那些香甜的金灿灿的果实，肯定就会觉得眼前的安静盛开的枇杷花也自有其淡雅清爽的韵味。
枇杷花 图源视觉中国
女诗人薛涛暮年隐居成都浣花溪畔。历十一镇节度使被奉为坐上宾的旧时光已经远去，诗名早已传遍蜀地，这时有一位朋友寄诗给她，诗中写到了枇杷花：
万里桥边女校书，枇杷花里闭门居。
扫眉才子于今少，管领春风总不如。
（王建《寄蜀中薛涛校书》）
不是任何春天里娇艳欲滴色彩夺目的花，也不是任何冬天里风姿特出令人生畏的花，只是简简单单，清清淡淡的枇杷花。女诗人在枇杷花的簇拥下淡然归去，深居简出，这让人感到一丝迟暮之际独有的平和恬淡的气息。没有悲悯的味道，诗人之间是彼此懂得的吧。像薛涛这样才华出众的女诗人太难得了，她的时代已经远去，那些本来也找不出几个的当世才女们，即使在春天里占尽风情也总还是差那么一点意思。
枇杷花 图源视觉中国
当然也有一种解释说，诗里的枇杷花可能和杜鹃花是一种。白居易写的《山枇杷》就极艳：“深山老去惜年华，况对东溪野枇杷。火树风来翻绛焰，琼枝日出晒红纱。回看桃李都无色，映得芙蓉不是花。争奈结根深石底，无因移得到人家。”白居易看到的枇杷花是红色，绛艳琼枝，让春天的花朵黯然无光。不过，也有人很明确地写过枇杷花来自严冬的雪中，如元代大书画家倪瓒的《雪中折枇杷花寄吴处士》：
雪中自折枇杷花，走寄城南处士家。
明朝雪晴定相顾，两株松下煮春茶。
倪瓒的品味很不一般，他寄给友人的是自己在雪中折来的一枝枇杷花，相约雪霁初晴之后，一起在松下煮茶品茗。如此不经意的一段日常插曲，自然也映照出倪瓒的性情。作为画家，他喜画墨梅、墨竹，风格遒逸瘦劲。作为书家，他的字有清洒之风，小字简淡悠远，大字爽峻苍健。作为善制茶的雅士，他发明了“清泉白石茶”，用核桃、松子肉等制成石块大小，置于茶中，认为不知此风味者为俗物。恐怕正因如此种种，他才能领略别具一格的枇杷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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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 林椿 枇杷山鸟图页 图源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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